如今我們已走入熟齡,經常覺得自己是幸福的。那是因為在生活困頓的年代,除了努力打工外,我們追求崇拜的卻是詩人的智慧。藉著詩文抒發內心的憂傷、焦慮,順而珍藏值得學習的人生榜樣。因為我們清楚當時要追求黃金鑽石的機會,比摘天邊的一顆星還遙遠。曾幾何時,我們生長的時代,居然成為戲劇劇本的寵兒,也被形容是「大時代的故事」。此時我又哭又笑。我們的生活內容,萬萬沒想到會成為一種值得傳播的文化。曾幾何時,我們也已經走出狂飆迷惘的青少時期,又走入哀樂參半的中老年。即使如此,我依然相信就是當年所典藏的文人智慧,使我在人生過程的每一個環境�,都能安然度過,走得穩當,甚至是傳給後人最好的生命禮物。 當年同學與同學之間,相互交流的語言是多元的。從未覺得有族群的分別,單純認定我們就是同文同種的有緣人。也因為多種方言的對談,使得生活更有樂趣。成年後大夥兒相約度假,我們的休閒生活是騎單車踏青,單車的掛籃�總會輪流帶著幾本詩集。同學們各有所長,能以家鄉之聲吟詩,唱詩、誦詩。有一回男同學帶了高粱酒,我帶著余光中的《白玉苦瓜》詩集。我們用一只小酒杯,輪流啜飲,輪流吟唱。想想有一點不衛生,但當時的清貧食物,反而是最能維持健康的養身良方。
一九七四那一年,我買了一本大地出版社的詩集,愛不釋手。副修聲樂的我忘情地唱著余光中的〈鄉愁〉:「小時候,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;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。長大後,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……而現在,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;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。」隨著時代變遷,二○○七年我到上海演講,爾後朋友帶我到處遊玩。歷史情懷使我想起余光中的這一首詩。余先生善用空間鋪陳,簡單幾句便能寫出一部戰爭帶來的殘酷生活史。回臺灣後,在旅遊照片旁寫下這詩,為了紀念已經辭世的父親。安慰自己是陪伴父親的靈魂,代替他走一遍他生長的故鄉。
那晚我再次唱著〈鄉愁〉,是淚流滿面,哽咽不已地思念著爸爸。沒有過多物質誘惑的年代,因為讀詩生命才能溫故,才能知新。藉著詩人敏銳的觀察,同時傾聽著自己的聲音。詩人為我們寫出相同的心聲,讓閱讀者情緒有了出口,不論哭或笑,情緒張力得以宣洩,正是驅使我們性格穩定的能量來源之一。
十多年前受邀參加國家音樂廳舉辦的音樂會,我奉命陪伴余光中先生,心中大喜。能在中年時候遇見青少時期的偶像,圓夢的同時更體悟了大師的溫厚性情。音樂會的前一晚,用餐後送余老師回下榻處。次日再接余老師到音樂廳時,他問我:「胃疼好些沒?」我十分驚訝。原來,前一天與我們同行的友人曾輕聲提起我的胃痛。余老師悄悄地記住,再見面時表現了他的關懷之意。雖是一個小動作,卻讓我銘記在心一輩子。詩人的關懷,也再度影響了我的性格發展。誰說偶像崇拜,一定是電影明星或歌星呢?
我生長在物質貧瘠的年代,但能甘之如飴一步一腳印的成長。確信這是文學家的告白,帶著我們如何看自己的人生。「The grass-blade is worthy of the great world where it grows.」藉著泰戈爾的詩證明,人活著沒有卑微的問題,不論遭逢何種困境,只要問心無愧的在生命崗位上努力,每個生命都是值得的。正如泰戈爾的形容,即使一葉小草,都可以無愧於它生長的天地。
臺灣的青少年是國家重要的棟梁,他們需要好的人生榜樣。我們要不要帶頭重新啟動文化的力量,陪伴孩子閱讀紙本文學?讓人生種種挫折而得的成熟經歷,運用文學�的哲思和孩子一起探討人生。別讓自己和孩子,在生命旅途中有悔憾的機會。請引領青少年去追求與崇拜詩人的智慧,以此打造生命的品德,勝於歇斯底里的在街頭吶喊。其實,我們並不卑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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