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午後,在車棚下做工,用粗砂紙磨平預計做為洗手臺的陶製花器,拭淨後,慢慢上一層俗稱金油的透明漆。每當做這類簡單的工作,腦袋放空,總感覺很平靜、很歡喜。 忽聞叫喚,抬頭一看,竟是憨牛先生(純厚樸實的他,雕石盤多刻牛,我就以此為稱)。
日前,他嬸嬸賣掉舊厝,清出不少老東西,朋友聞悉,帶我去淘寶,憨牛先生不僅讓我入屋任意挑揀,還一趟趟地協助搬運那些沈重的老家具到戶外,並親自押車送來我家。
他忽然出現,我很意外。
「既然是朋友,就不該收錢。」他說,昨夜為此輾轉難眠,特地開車來,要把錢還給我。平白淘回來三桌、一櫃、一床,和不少小物件,除了給司機的運費外,我只不過多給了他的母親兩千元。
在此之前,我與他僅有一面之緣,那是在九二一大地震後,進埔里採訪時,曾隨朋友去他家泡茶聊天。
占便宜的是我,區區小錢,怎抵得了那些老家具的價值?一般人拿也就拿了,說不定還私下抱怨吃虧,他卻耿耿於懷,專程來還。
生平第一遭遇到這樣的事,淘到再多有形的寶,都比不上這件事帶來的意義與價值。
接下去的情形,有點爆笑,常聽說人們為了自身謀利而爭,我們卻是一個堅持還錢,一個堅持不收回,又都非口齒伶俐的人,慌慌張張地搖手推拒、結結巴巴地各持己見,爭論半天,他無奈地表示:「那你收回一半,若不收,我就用寄的還你。」話都說到這份上,我只好妥協,補一句:「那再送你一罐茶葉?」他連迭地搖頭,說:「昨天送那一罐夠了。」那還能送什麼呢?想起後車廂�有一些未裱的畫,我又說:「送你一幅畫?」他還是拒絕。
目送他開車離去,我感動良深。
我何其幸運,來到山居後,周遭盡是善緣。
有一位師長曾提問,臺灣有什麼值得留存下去的?我想,臺灣鄉民的純樸、善良、敦厚、勤奮,人情味濃厚,正是臺灣值得驕傲、值得永世留傳的。
收回那一千元後,我壓根兒就忘了它的存在,今早,洗好衣物,從洗衣機拿出長褲時,那張千元鈔掉出來,就落在我的胸前,濕掉的鈔票完好未損,我隨手又塞進外衣口袋;下午持誦《地藏經》回向給憨牛先生和家人、朋友時,一念閃過。我知道該怎麼做了。
我向來不擅與世周旋,就算感恩,把這位朋友放在心上,也拙於表達,而且,除非日後刻意往來,否則彼此的生活圈恐少有交集。
我決定把這一千元裱起來,放在工作室的千佛洞�,他日,任何朋友到訪,看到鈔票,問起來,我就會憶念起他,再說一遍這個小故事,一回又一回地,讓更多朋友知道,讓大家一起遇見生命的美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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