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一起來種樹吧。」拜訪盧銘世的人,多半會收到他的禮物─有時是幾顆樹種,有時是幾株小樹苗。十多年來,盧銘世化身「種樹的男人」,被膩稱為「小樹」的他,不但在自己的住家、社區種樹,還跑遍臺灣各地。在他的巧手與居民共同努力下,堆滿垃圾的畸零地,變成孩子最愛的小公園,醜陋的鐵皮屋,成為阿公、阿嬤揮灑創意的畫布…… 一九六三年出生的盧銘世,成長於嘉義鄉下,水溝�的青蛙、魚兒,樹梢的鳥兒,藍天中的蜻蜓,都是他童年再自然也不過的風景。隨著臺灣經濟起飛,綠地變成了工廠,不知不覺,原本熱熱鬧鬧的郊野,竟變得一片寂靜。
長大後的盧銘世成為美術老師,熱愛自然的他,也是荒野保護協會嘉義分會發起人。某次,朋友送他《種樹的男人》一書,讓他深受震撼。故事中的牧羊人逐水草而居,沿途撒下樹種,多年後造就普羅旺斯地區的綠意盎然。盧銘世接受講義採訪時說,這只是一則寓言故事,「但主人翁的『堅持』格外讓我感動。人一輩子,不就該堅持一件事,直到生命終老嗎?」後來,因緣際會下,盧銘世到法國旅遊,驚豔於塞納河畔的整排綠意,返臺後也想仿效,開始默默地在巴掌溪旁種樹,卻發現困難重重。好不容易播下的種子,天天努力澆水,經過半年才長至五、六十公分高,卻一夕間被種植花生等作物的農夫全部剷除。盧銘世說,農民的勤奮讓他不忍苛責,卻也忍不住思考「環境與人」的關係:為什麼法國的農民,能忍受田的中央有一棵大樹,臺灣人卻不行?為什麼臺灣鄉間被保留下來的樹,多半是果樹一類的經濟樹種?
在國外,盧銘世還聽到另一件壯舉:為迎接千禧年,人們將從法國巴黎到西班牙巴塞隆納,種下一整排樹。「光是想像,那壯闊的畫面就讓我感動,」他說。在臺灣,他也興起「在北回歸線種樹」的念頭,但複雜的地權問題卻成為無法克服的難題。
「既然滯礙難行,那就退而求其次,從自家開始吧。」盧銘世獲得父母支持,在自家約一千兩百坪的農地上開始植樹。起初沒什麼感覺,但隨著樹木逐漸成林,鳥兒來了,蝴蝶也來了,林中保留的生態池,也出現青蛙和蜻蜓的蹤跡。「生態島鏈」的想法,在盧銘世心中成形,「也許我們不能拯救世界,但我們可以改變居家、社區。愈多『生態島鏈』,我們的環境就愈有希望,」他說。
盧銘世號召幾個朋友,花了約半年時間,四處種了兩千多棵樹,卻又遭遇瓶頸,「該上哪去找更多願意種樹的人?」某次,盧銘世以藝術後進身分,拜訪已故畫家劉其偉請教,談到他的種樹計畫。劉其偉告訴他,建築、美食之所以能成為「文化」,是因為和人們生活息息相關。藝術也該如此,種樹亦然。這番話,讓盧銘世豁然開朗,「『種樹』也該融入人們的生活。我不會放棄目標,但我可以調整計畫。」他形容,從此決定把在北迴歸線種樹的「地理座標」,改成「情感座標」─組織「綠手指」小組,到社區演講,並幫助居民製造「角落美感」,包括清理髒亂環境、牆面彩繪,當然也免不了種下一株株植物。愈來愈多社區被他的熱誠喚醒,阿公、阿嬤們,興致勃勃在冷硬的擋土牆上,畫下對自然的觀察與感動,居民不分男女老幼,紛紛捲起袖子投入……哪�有邀請,盧銘世就往哪�去,缺乏的經費就號召藝術家朋友,一同舉行拍賣會籌措。「綠手指」小組經媒體報導,盧銘世與夥伴們更忙碌了,年底一結算,輔導的社區竟多達八、九十處。「最大目標,就是讓社區原本冰冷的角落,變得有生命,有溫度,」盧銘世說。
有些社區沒有經費,給盧銘世的「講師費」是一袋袋農產品,裝滿臺灣濃厚的人情味。「臺灣各個角落,都有熱愛土地的人,」盧銘世說,印象深刻的是,嘉義大林三角里社區,有一株五百多年的老茄苳,曾有企業想把大樹挖到遊樂園種植,開價一棟房屋,卻被社區居民拒絕。還有一次,一位老先生登門拜訪,表示願意無償借出七甲土地,讓盧銘世種樹。「那老先生說,這塊土地幫助他養育六個孩子,『夠本了』,該讓它休息了。」
十多年來,一個個小角落的改造,似乎也漸漸累積出「蝴蝶效應」,遠在中國、香港的社區,也邀請盧銘世傳承經驗。盧銘世說,知道自己做的是「一輩子做不完」的工作,光是臺灣,需要改造的環境還有太多,太多,「我每天都很忙、很累,卻也得到無與倫比的快樂,」他說,自己的座右銘是「即知即行」,「現代人只要活著,就很難避免製造污染。如果每個人都能做一點有益環境的事,創造出『正向平衡』,地球就會有希望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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