幾個星期前,我參加了「家族系統排列」課程,它是德國海寧格先生以現象學為哲學基礎所發展出的助人心靈方法。 暖身法是三位帶領者,要全體十二位學員說出自己是某某人的子女及孫子女。我說出養父母名字時非常自然,但當我一遍遍對其他學員說著生身父母名字時,心�卻有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。
接著三位老師示範,兩人扮演父母,另一位扮演小孩的人,在注視父母後三次深深地鞠躬,然後跪在地上磕三次頭,完全不使用任何言語。當老師示範時,我滿腦子想著我的親生父母,是因為我從未對他們做過這些動作嗎?我流下眼淚,我被觸動了。
我每天抱著九十七歲的、養我的母親,兩人合唱「世上只有媽媽好」,原來我心�最深層的潛意識�,對親生父母有割捨不斷的連結,只是多年來一直壓抑著。當心敞開,能量與愛流動,我與親生父母中斷的愛連結上時,心�的感受難以形容。接下來,學員三人一組地排演著,我用掉了快一盒衛生紙,沒有哭聲,但眼淚不斷地流,洗滌著那一塊我從不敢碰觸的心靈角落。
課程結束後,我立刻打電話給居住在香港的親生二哥,為我安排到過世的生父、生母靈堂前祭拜,我還要去看我出生後待過八個月的地方。感性的二哥語帶哽咽地說,我訂的時間剛好是他們重陽祭祖的時節。
我直到二十五歲才知道自己另有生父母,養父母讓我飛到香港與親生父母及兄弟姐妹見面。我親生父母生了十個孩子,我排第八,也是唯一送人的一個。三十歲那年生父過世、六年前生母過世,二哥都來電告知,但愚蠢的我居然兩次都沒立刻飛去奔喪,而是事後才在家中遺照前致意。即使當時心�非常沮喪,失落感很重,但我沒哭,我把一切壓抑在心底深處;如果不是這次上課,我將終身內疚與遺憾。
我和丈夫菲立普終於來到親生父母安息的「妙法寺」。出乎意料,寺院蓋得像藝術館一樣。兄、姐領著我們拜土地公、笑臉大肚佛,正巧那天還是觀音誕辰,丈夫看到我們見佛就拜,喜愛中國文化的他也跟著做,其他人看到一個美國人拜拜,都停下腳步看他。
看到親生父母的牌位,除了跪拜,我將前一晚在旅館中寫給父母的信讀出來。沒想到才一開口:「請原諒我晚了三十年才到你們靈前向你們致謝與致敬……」我已泣不成聲;念到:「我深愛你們,以你們為榮,你們永遠都在我心中……」更是情緒激動。但念完那封信後,心靈舒暢,被壓抑已久的情感得以宣洩,我好像找到全新的自己。
第二天,到我出生的地方:沙田新界的「曾家大屋」,因為已有一百多年歷史,經政府收購,重新整修,成為古蹟,也是觀光景點。當年二哥十二歲、大哥十四歲,都曾親眼看著我被帶著一個傭人的養父母抱走。二哥帶我去看舊時的房間,想到才三坪大的空間要住那麼多人,我更明白生父母不要我過苦日子的心意。
一向謙和且有內涵的姐夫,當天以曾家主人身分領我們參觀祖先祠堂。因為姐夫的母親是在收租時看上了我姐姐,姐姐於是成了曾家媳婦,所以我四哥形容我姐是「中國版的灰故娘」。
我生父是廣東梅縣人,上海大夏大學畢業。抵港之初,靠寫稿為生,到處投稿卻無法養活一家人,但生父永不放棄,他的著作不斷出版,民國五十八年佛教僧伽會會長洗塵法師,邀請父親創辦佛教書院(今名能仁書院),父親受聘為校長,才得以改善生活。
雖然是一家人,可是兄弟姐妹命運各不同,緣分亦有長短深淺,人生如潮漲潮退、來去匆匆,不講原由,但我要珍惜感恩,向生命源頭鞠躬感謝,讓自己的生命完整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