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匹馬冷不防從地面扯起木樁,倉皇飛速越過鐵絲網,受驚的眾人還來不及反應,一名十來歲的少年躍上另一匹馬,動作靈巧猶如精靈。他策馬追上,順利將逃逸的馬兒牽回來。 這名少年是我們在蒙古的導遊,這樣驚人的情景,在一周長的假期中不只發生這一回。
有一次趕車時,我們遇上賽馬,三名騎士放聲呼嘯,閃電般穿過大草原,揚起滾滾的黃塵。我突然領會蒙古大軍在十三世紀西征時給東歐人帶來的敬畏,不禁要問──他們是凡人嗎?
我們這一行人有我兩個女兒,一個十一個月大,一個三歲,所以我們帶了玉米穀片與大量濕紙巾應急。此外,還有我七十多歲的雙親。非常有趣的是,我們這一家西方人看這片大漠風光,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受。
蒙古是世上人口密度最稀疏的國家,兩百八十萬的人散居在西歐大的面積,這�有種邊疆情調,而這種情調令人想起美國尚未開發的西部。我母親五○年代在蒙大拿州度假牧場做事,來到這�,她備感舒暢,忍不住回憶起當年的時光。
我們住蒙古包,地板鋪著塑膠墊,馬蹄聲從後氈毛牆外傳來,空氣飄著剛下過雨的濕泥味。雖然住在荒野,吃的可不簡陋,我們每天前往中央餐廳享用豐盛的三餐,包括熱牛肉沙拉、美味的蛋花湯、牛肝配薯條。想體驗當地飲食文化,那就來一杯表面浮著油塊的奶茶。
薄暮時分,山谷暗了下來,遠遠看過去,透出光輝的蒙古包宛如一串珍珠。我們來到附近的山脊,偶遇一群在月光下吃草的粗毛雙峰駱駝。入夜後,林中生起火堆,我們躺著,看那金黃色的火光在條紋屋頂上方搖曳。
蒙古約有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的人口依然逐水草而居,與祖先的生活方式相差不遠,蒙古包內紅漆家具的擺設也還按照規矩來。他們沒有銀行戶頭,換言之,他們不使用金錢,牧群是一切的來源。
偶爾我們在路上看見褪色的動物頭骨,那是沒能熬過寒冬的牛羊。隆寒時,蒙古草原的溫度可能降到零下四十度,有些凍死的家畜還維持著站姿。除了牧群凍死以外,牧人還怕兩種冬季災害,一是暴風雪掩埋牛羊賴以為生的牧草,一是大地結冰,寸草不生。夏季若是遇上大旱,牧群也會因缺乏牧草而慢慢餓死。這些影響甚大的自然災害是蒙古人不肯多談的話題。
不過蒙古遊牧傳統恐怕要式微了。蒙古蘊藏著豐富的礦物,包括銅、金、鈾、煤,中國大陸的需求刺激了開礦計畫,首府烏蘭巴特已經掀起淘金熱,許多國際知名服裝品牌紛紛在那�開設分店。
我回想起少年追逐瘋馬的那一幕。馬兒鋌而走險,躍過柵欄,朝樹林奔去,身後的木樁不停彈跳,隨時可能卡在林中,害得這匹馬摔斷腿或脖子。我們不敢吭聲,好奇少年騎士如何安撫失控的馬兒,又能毫髮無傷全身而退。
來蒙古時,我心底藏著一個問號:這個看似愛好和平的民族,當年如何拿下巴格達、北京與莫斯科等地要塞呢?我找到幾個技術方面的答案。牧人穿著刀槍不入的烏蠶衣,皮革盔甲塗了魚膠,只有光才能透進去。不過,最讓西方敵人膽寒的,一定是蒙古鐵騎縱馬馳騁的威風,即使在四足馬蹄騰空的瞬間,他們上半身也能保持一動也不動,彎弓控弦,箭無虛發。
我不敢自認在短短幾日參透人類史上最大帝國的祕密,但很慶幸自己一度窺見他們驍勇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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